返回網站

《山水系列之泡影之境4》創作理念

2025年9月10日

山水系列之泡影之境4 65x91cm 芙蓉畫布/油畫 2018年


開場:在光影與呼吸之間

有些景色,不屬於地圖,也不屬於記憶的單一時刻。它們像在水面上漂浮的光斑,既真切又無法握緊;像一口尚未吐出的氣息,懸在胸腔與喉間,既是存在,也是消逝的前奏。《泡影之境4》誕生於這樣的縫隙——在時間的縫隙、在感知的縫隙、在山水與泡影交會的縫隙。

這裡的山水,不是遠方的山與河,而是由色層、肌理與空白構築的精神地形。它既承繼了傳統山水的「可遊可居」,又被瞬間的光影打斷,像一場未完的夢。

一、 緣起與命名

《泡影之境》這一題名,並非單純的視覺描述,而是一種時間與存在的隱喻。泡影,本質上是光與水的瞬間結合,短暫、透明、易逝,卻在消散之前折射出完整的世界。它既是物理現象,也是感知經驗的象徵:我們所見的景與物,皆在流動的時間中被光影暫時凝固。將「泡影」置於「山水」的語境中,意味著將傳統山水的永恆性與現代感知的瞬間性並置,形成一種張力。

「之境」則指涉一種被觀看者與創作者共同生成的精神場域。它不是單純的地理空間,而是由顏料、肌理、視覺節奏與觀者的記憶交織而成的感知領域。這個「境」既是畫面內部的結構,也是觀者心中被觸發的回響。

二、構圖與視覺語言

此幅作品以65x91cm的芙蓉畫布為載體,油彩層層疊加,形成半透明與不透明的交錯。畫面中可見樹狀結構、圓形泡影、水平色帶與隱約的鹿形輪廓。這些元素並非單純的自然描摹,而是經過抽象化與符號化的轉譯。

· 樹狀結構:在形式上,它們延續了山水畫中「樹」作為空間節點的功能,但在此被拉長、扭曲,呈現如神經網絡般的分岔,暗示著感知與記憶的連結方式。

· 圓形泡影:它們既是空間中的漂浮物,也是視覺節奏的節點。部分泡影被色彩填滿,部分留白,形成呼吸般的韻律。

· 水平色帶:綠、藍、白、褐的層次,構成了地平線的隱喻,但並不遵循透視法則,而是以色彩的重量與透明度來界定空間深度。

· 鹿形輪廓:作為畫面中最具敘事性的元素,它們並不完整,彷彿從霧中浮現又將退回,象徵著自然生命在記憶中的斷續與模糊。

在畫面右下方,隱約浮現的鹿形輪廓,並非以寫實的筆法呈現,而是由色塊與肌理的交錯,暗示著一種介於顯現與消隱之間的存在。牠的頸項微微前伸,耳尖傾聽著不可見的風,四肢似乎正要踏入另一層時空。這輪廓如同記憶深處的殘影——不完整,卻足以喚醒觀者對自然生命的柔軟感知。

鹿在此不只是動物的形象,而是「過渡」的象徵:牠連結了山水的靜謐與泡影的短暫,像一位引路者,帶領視線穿越色帶與空白,進入畫面更深處的境域。

三、時間性與感知的層疊

從現象學的角度來看,這幅作品並非單一瞬間的再現,而是多重時間的疊合。油彩的層層堆疊,對應著記憶的沉積;透明與半透明的交錯,對應著清晰與模糊的交替。觀者的視線在畫面中移動時,會經歷一種「延遲的觀看」——某些形象需要時間才能被辨識,而在辨識的同時,它們又可能開始消散。

這種延遲與消散的交錯,使得作品的時間性並非線性,而是環狀或螺旋式的。觀者可能在不同的觀看階段,重新發現同一個元素,卻因光線、距離與心理狀態的不同,而產生新的解讀。

四、學術性探討:山水的當代轉譯

統山水畫的核心,不在於對自然的寫實再現,而在於「可遊可居」的精神空間建構。宋代郭熙在《林泉高致》中提出「可行、可望、可遊、可居」的山水觀,強調觀者在畫中移動的可能性。而在《泡影之境》中,這種移動性被轉化為感知的漂流:觀者不再沿著山徑行走,而是在泡影、色帶與肌理之間穿梭。

此外,傳統山水的時間觀是循環與永恆的,而此作引入了現代性的不確定與瞬間性。泡影的出現與消逝,對應著當代生活中資訊與影像的快速更迭,也反映了我們對自然與記憶的關係——它們不再是穩固的背景,而是隨時可能被改寫的流動場域。

五、材質與技法的意義

芙蓉畫布的細膩紋理,使得油彩在其表面能呈現出柔和的滲透感。這種材質特性,讓透明與半透明的色層能夠自然融合,形成如水霧般的過渡。油彩的慢乾特性,則允許創作者在時間中反覆調整,讓每一層顏色都帶有前一層的痕跡。

這種技法上的「痕跡保留」,不僅是繪畫過程的記錄,也是作品時間性的物質化。每一道筆觸、每一次擦拭與覆蓋,都是一次對記憶的修正與重構。


六、情感厚度與觀看經驗

雖然畫面中沒有直接的敘事,但情感的厚度來自於元素之間的關係:

· 泡影的輕盈與樹狀結構的堅韌形成對比,暗示著脆弱與持續的並存。

· 鹿形輪廓的若隱若現,喚起了對自然生命的溫柔凝視。

· 色帶的水平延展,帶來一種靜謐的呼吸感,讓觀者在視覺上獲得片刻的停留。

這種情感並非直接表達,而是透過空間、色彩與形狀的互動,讓觀者在觀看中自行生成。

鹿形輪廓的若隱若現,使觀者在觀看中經歷一次「尋找」的過程。這種尋找並非為了確定形象,而是為了在不確定中感受時間的流動與情感的生成。

七、結語:泡影之境的意義

《泡影之境4》並非對某一具體景象的再現,而是對「景」這一概念的再思考。它將山水的永恆性與泡影的瞬間性並置,讓觀者在觀看中體驗到時間的流動與感知的脆弱。

在這個意義上,作品既是視覺的,也是哲學的;既是個人記憶的,也是集體感知的。它邀請觀者進入一個不穩定的境域,在其中,形象與意義如泡影般生成與消散,而這正是觀看的本質——我們所見,永遠在變。

收束:泡影的回聲

當視線離開畫布,泡影已在心中留下回聲。那回聲不是聲音,而是一種被光影觸碰過的感覺——像鹿在林間消失後,空氣中仍殘留的氣息。

《泡影之境4》並不要求觀者記住畫面中的每一個元素,而是邀請他們記住那種「將要消逝」的質地。因為唯有在即將消逝的瞬間,景與情才會同時被凝固,成為我們願意反覆回望的風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