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植物 11-盛開》創作理念

· 許國鈺的創作理念與繪畫觀念

、前言


植物 11-盛開》延續我在「植物系列」的探索脈絡。在這幅畫中,我試圖捕捉的不僅是自然界中一株植物的生長姿態,而是「生命張力」在一個特定瞬間的顯現。畫面的核心是盛開的姿態:色彩在此交錯、形態在此舒展、能量在此集聚。這份「盛開」不僅是肉眼所見的綻放,而是一種更深層的時間性——包含孕育、等待、爆發與消逝的循環。

油彩的層疊、筆觸的推移,並非僅服務於再現,而是藉由一種抽象與具象交錯的語言,傳達生命運行的內在節奏。植物在此被轉化為心靈的隱喻:它不只是外在物象,而是觀看者與自然互動時,內心所映射出的精神景觀。

二、盛開的時間性:從生成到消逝

「盛開」意味著一種極致的展現。當花瓣舒展至最大張力時,它同時已指向枯萎與凋謝。這種張力,正是我在作品中所欲捕捉的矛盾性。哲學家亨利・柏格森(Henri Bergson)曾提出「持續」(la durée)的概念,強調生命並非由切割的瞬間組成,而是由不斷流動、相互滲透的時間所構成。植物的盛開,正是一種流動的時間狀態。

畫面中的色彩運用,黃、綠、藍交錯,既象徵陽光下的旺盛,也暗示著陰影與逝去的來臨。白色的筆觸,如同生命能量的脈動,向四方擴散。這些色彩並未遵循寫實的規範,而是透過抽象化的轉換,將「時間的厚度」凝縮於一個視覺的當下。

在此意義上,植物的盛開並非靜止的狀態,而是一個過渡:它在展開的同時,已經蘊含了結束的可能。這種時間的雙重性,使得畫面既充滿力量,又帶有一種微妙的哀愁。


三、形態的解構與重組:植物作為意識的投射

畫面中的植物並未以精確的植物學形態出現,而是被分解、拉伸、重組。這種形態的模糊性,源於我對「觀看」本質的探問。當我們注視植物時,所見的不僅是外在形象,更是內在感知的投射。

藝術理論家克萊門特・格林伯格(Clement Greenberg)曾強調繪畫的平面性,認為藝術應承認媒材本身的特性。在《植物 11-盛開》中,我透過筆觸與色彩的堆疊,使畫布不僅承載形象,更成為能量的場域。黑色的線條團塊,既像是植物的根或陰影,也像是思緒的糾纏;而紅色的圓圈與點狀元素,則如同瞬間的能量爆裂。

這種形態的曖昧,使畫面在具象與抽象之間遊移。它不再是單純的「植物」,而是心靈在觀看過程中生成的「意識之象」。換言之,這幅畫同時呈現了自然與我之間的交會點,是一種「內在風景」。

四、色彩的詩學:視覺與情感的交

在《植物 11-盛開》中,色彩是情感的載體,也是意義的生成方式。黃色與綠色的主調,象徵植物的生命力與光照下的舒展;藍色與黑色的滲入,則像時間的陰影,提醒著盛開的有限性。

紅色的出現尤為關鍵。它並不大面積鋪陳,而是以點或小面積的形式存在,如同情感中的突發事件,一種難以忽視的激情。這些紅色既像花,也像能量的燃燒。它使畫面在溫和與爆裂之間保持張力。

白色筆觸的穿插,則如同一種呼吸感。它讓整體畫面不致沉重,而保持一種流動與輕盈。這種呼吸,不僅是自然的,也是觀看者心理層面的節奏。

因此,色彩不只是再現物象,而是建構了一種詩學:它將視覺轉化為情感,使觀看過程成為情緒與思緒的共鳴。

五、學術性的視角:植物與抽象繪畫的對話

從藝術史的角度來看,《植物 11-盛開》可被置於抽象表現主義與自然意象繪畫之間。抽象表現主義強調藝術家的情感爆發與潛意識表現,而自然意象繪畫則傾向於將自然形態作為詩意的觸發。這幅作品在兩者之間建立了一種張力。

一方面,筆觸的自由與線條的奔放,呼應了抽象表現主義的精神;另一方面,植物作為出發點,則維持了作品與自然世界的連結。這種「介於之間」的位置,使作品具有雙重性:既是自然的隱喻,也是心靈的抽象。

此外,本作品亦可與當代生態藝術的思潮對話。生態藝術並非僅在表面描繪自然,而是透過藝術的語言反思人與自然的關係。《植物 11-盛開》並未直接呈現環境議題,卻以隱喻的方式表達生命週期與生態流動。它提醒我們,觀看植物的盛開,同時也是觀看生命與時間的循環。

六、個人語調:從一株植物到心靈的隱喻

在創作這幅作品的過程中,我並未以特定植物為藍本,而是將多種植物的生長姿態融入其中。創作時,我彷彿進入植物的內部世界,感受它如何吸收陽光、如何向外舒展、如何在風中顫動。

「盛開」之於我,是一種生命的勇敢。它不知未來將如何凋零,卻仍全力綻放。這種狀態,帶著深刻的情感厚度。當我以筆觸一層層堆疊時,我感受到的不只是畫布上的顏料,而是一種與生命相互呼應的能量。

我希望觀者在面對這幅作品時,不是去辨識它「像哪一種植物」,而是能在其中看見自身的投射。或許是一段記憶的盛開,或是一種情感的爆發;或許是一種即將逝去卻仍閃耀的時刻。

七、結語:盛開作為一種精神姿態

《植物 11-盛開》最終指向的,不僅是自然的花開,而是一種精神姿態。它象徵著在有限的生命裡,仍選擇全力以赴地展現自己。這種盛開,並非只屬於植物,而是屬於所有生命的共鳴。

在藝術中,我試圖透過色彩與形態,捕捉這份共鳴。它不是靜止的圖像,而是一種能夠在觀看者心中持續回響的能量。當你注視這幅作品時,或許能聽見生命在低聲吟唱:盛開,即是存在最真實的姿態。